作者:時志凝   漫長的人生旅途中,總有一些無法逃避的人和無法改變的事,給我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,將它們一一擱置封存,時間久了之后,等到想起的那一天,已經布滿灰塵,再度翻閱,卻已被灰塵迷了雙眼。   一個人沒有真心對待所經歷的事和所遇到的人,是因為令其后悔的事和錯過的人還不夠多。   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和敷衍了事,某些事再也沒有機會。   因為自己的漫不經心和有始無終,某些人從此形容陌路。   ……(美文精選網:www.meiwenjx.com)   當時的我們可能還沒有感覺,一旦感受到了它所造成的傷害,抑或是同類的經歷再次發生在我們身上,便開始后悔自己當初所做的決定和所犯的錯誤。   從這些痛苦和悲傷的經歷中,讓我們懂得了責任。   等到積攢的悔恨填滿內心,便開始謹慎的對待經歷的每一件事,用心的對待遇見的每一個人。   責任,不是學會勇于面對,而是懂得適時放棄。   小心翼翼的對待,不輕易做決定,也不輕易動感情,不僅僅因為害怕傷害它們,也更害怕被它們所傷害。(美文精選網:www.meiwenjx.com)   不想以悲劇收場,便寄希望于,讓它不要開始。   從此以后,開始害怕與人和事接觸,將自己置身事外,以為這樣做可以逃出束縛自己的牢籠,跳出自身所在的輪回,期望如此可以避免做出錯誤的決定,躲開所造成的傷害,讓我們可以不再后悔。   但這最終只能是一個停留在腦海里的幻想而已,現實中縱然我們有心躲避,它卻總在不經意間主動找上我們,因為社會本來就是由人和事組成的,就像我們無法脫離社會一樣,永遠無法擺脫所要經歷的人和事。   逃出束縛自己的牢籠,卻進入到另一個籠子里,跳出自身所在的輪回,卻步入到下一個輪回,因為社會本身就是一段段輪回、一個大牢籠,你可以選擇處于不同的輪回、待在不同的籠子里,卻不能改變輪回和籠子的本身。   不能阻止它們的到來,卻可以改變它們的結果。   逃避終歸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,不能避免悲劇重演,也不能阻止悲劇開場,只能想辦法,改變它的結果,如果以悲劇開場,以喜劇收場,這是最好不過的結局。   付出了努力,取得了理想的結果,固然可以成為完美的劇本。   但是現實總是喜歡給我們留下深刻的印象,讓我們明白它的威力,并清楚的記住它。   總有付出了努力卻無濟于事的結果出現,雖然有時還會因為心有余而力不足,感到遺憾,悲劇依舊以悲劇收場,但是我們卻可以接受并認可這樣的結局,因為這樣我們可以心安理得的告訴自己,已經盡最大可能去做,這樣的結局縱使無法改變,或者當前階段的我們無法改變,也可以為自己找一個合理的借口,說服自己不再對此抱憾。   不管結局如何,這樣的做法,雖然不能完美的解決,但卻讓我們從此之后不再逃避,可以勇敢地面對到來的人和事,它也可以變成我們前進的動力,促使我們不斷的自我完善,去迎接屬于我們的責任。 +10我喜歡

柳山菊 汪祖生                  1983年10月26日,柳家塘的天空格外的明朗。一輪紅日掛在大山的半山腰,霞光萬丈。幾朵白云像頑皮的小孩,在樹梢上飄來飄去。幾只小鳥嬉鬧在桂花樹上,一會兒跳,一會兒唱,十分熱鬧。野山菊盛開在山坡上,樹林里,草叢中;黃一塊白一塊紫一塊,一股濃郁的清香飄蕩在這個偏僻的山寨里。  中午約十二點鐘,隨著一陣鞭炮響起,柳家塘開始熱鬧起來,響亮的嗩吶吹出的古典樂曲響徹山谷。只見柳山菊由大哥和男方來的女孩攙扶,兩邊簇擁著人群,良辰吉日,柳山菊出嫁了。但是,這時的柳山菊不是歡喜笑顏,而是嚎聲大哭,哭得傷心不自然。送嫁的人群看到這個場面,也有幾分傷感,有的跟著哭出聲來,哭聲越來越大,連成一片。柳山菊的母親伍花站在屋里客廳,目送女兒剛一到大門口,掉頭就回到了自己空蕩的房間,眼淚嘩嘩的直流。“兒呀,不是娘狠心,做父母的沒有辦法啊”!   柳山菊一家共有5口人,在柳家塘灣不算大戶,也不算小戶,算是中等農戶。父親柳民松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,家庭收入主要來于做田耕地。山里的田地不出籽粒,每年的收入一般般,拉得來送得去,日子過得也順暢,但就是不見余錢。家里的一個弟弟,今年18歲,在家跟著四叔學木匠。哥哥柳山伢今年24歲,還未娶媳婦。這個年齡未娶老婆,對于山里人來說,算是大齡青年了。這幾年柳山伢的父母、特別是母親為兒子的婚事操碎了心。去年冬,委托自家姑媽在東山頭村說了一個姑娘叫張翠竹。張翠竹的父母附托教書的伯父張學友來柳家塘私訪。張學友先找人打聽柳山伢的人品,再找人問了問家境情況。三言兩語,說完就去看柳家塘的那股泉水了。 柳家塘灣有一股清泉,一年四季水流不息,柳家塘因這股清泉而出名。柳家塘灣的開山祖輩在這股清泉的流水開闊處,用石頭在中間封起了兩道壩,即一分為三、分成了三個水池。高處是村民的飲水池,中間是個洗菜池,第三個是洗衣池。每到冬季,一團煙霧日日夜夜總是圍繞著飲水池飄蕩,熱氣騰騰。清泉冬熱夏涼,清澈可口,可直接飲用。無論天干大旱,都可供給村民的日常用水。其實,這股山泉的源泉就在村莊的后背山,就是那片茂盛的山林。“好山有好水,好水出好人”!張學友對這股清泉贊嘆不已,二話不說,把同意的意思,一回家便迅速的轉達給了張翠竹的父母。  張翠竹的父母肯定依從張學友,表態一百個同意。但開口要彩禮800元。柳山菊的父母聽說要800元彩禮,又喜又急。喜的是兒子柳山伢有媳婦了,急的是哪來800塊錢呢?晚上,伍花和柳民松坐在床上,電燈雖亮,但見山風一吹晃來晃去。伍花對著柳民松說:“孩子爸,翠竹那邊同意了山伢的親事,就是要彩禮”,“多少”?“800元”。“怎么,800”?“是呀,我們家只有50多塊錢,一條豬只有上百斤,兩只羊、其中一只母羊快下崽,全部加起來只有二百塊錢,差大頭啊,到哪借,想辦法”?“我哪有辦法?”柳民松說后大概不到五分鐘就呼呼大睡了。伍花看著自己的丈夫搖了搖頭說:“這怎么辦啊”?  怎么辦?伍花想來想去怎么也想不出辦法來。想來想去只有女兒這一條路,上次同村的何家坳灣的何大苕專門托人上門來說親,何大苕的父親前兩個月因在鄉煤礦挖煤,出了事故不幸死亡。按山里的風俗習慣,應當年說親,當年結婚充喜。媒人見了柳山菊,面對面的說了提親的事,如若同意,可給彩禮1000元,因何大苕的父親出事后公家賠了錢,還給了一副棺木。但柳山菊聽說何大苕三個字就是橫直不同意。想起兒子的婚事,伍花飯也吃不好,覺也睡不好,只有硬著頭皮去找女兒柳山菊。過了幾天的一個夜晚,伍花主動到了女兒的房間。柳山菊知道媽媽有心事,這幾天媽媽像得了一場大病,走路做事一點精神沒有,每餐飯菜也只吃一點點。“有事嗎,媽媽”?柳山菊開口問,“兒啊,有事啊!這事關你哥,你哥親事對方同意了”。“同意了,是好事啊”!“是好事,對方要彩禮800元,我們家哪來這么多錢啊?”柳山菊聽了立刻皺起了雙眉,原來媽媽是在打我的注意,要我同意何大苕的那門親事啊。“我不同意,我不同意啊媽媽”。“你不同意你哥哥就失去了娶親的好機會,你不同意再過幾年你哥就很難娶親了,難道你愿意看你哥單身,看我們柳家斷根嗎”?柳山菊聽了媽媽這番話,大聲的哭了起來,哭得天昏地暗,哭了好長的時間后突然停止,大聲對著窗外說:“我同意”……  結婚當天的晚上,十點多鐘客人走完,何大苕的母親,何大苕的弟弟何小樹已各自走進了自己的房間。這時的何大苕,借著房間的燈光,近距離的看著自己的媳婦柳山菊,心里好好高興,身子癢癢的。只見坐在床邊的柳山菊,漆黑的頭發,黑紅的臉蛋,一對彎彎的媚毛下,藏著兩只炯炯有神的眼睛。何大苕越看越喜歡,越看越來勁。于是面對著柳山菊,邊脫衣裳邊說:“阿菊,我倆趕緊睡吧”!柳山菊沒動彈,好像沒聽見一樣。這時何大苕開始動手拉,還沒等何大苕動手,柳山菊開了口,“且慢,我有幾句話先說,如你同意我倆成,如不同意,明日我倆散伙”。“阿菊,你有話快說呀,你說什么我都依”。柳山菊故意放大音量說:“我知道,你家為了娶我花了錢財,但你同意我喜歡何小樹,我倆成,如不同意我倆明天就分”。何大苕聽了這話先是一驚,怎么你喜歡我弟何小樹?呵!原來你要做一個好嫂子。來不及多想,“我同意”。這時何小樹還沒入睡,隔著紙糊的墻壁,她倆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,“嫂子柳山菊怎么喜歡我呢”?心中的疑問油然而生。  何小樹和柳山菊沒有什么過多交往,雖說一個村,但因為山區交通不便,相聚相見一年也只二三次。何小樹和柳山菊同一年上村何柳小學,那時都小,一年級坐在一起,二年級分開坐,三年坐在一起,四年級又分開,五年又坐在一起,柳山菊未到畢業就失學了。這個柳山菊,讀書時有點野,老師不在時,經常跟同學吵架,一般的男孩打不過她。但和何小樹坐在一起,從未爭吵過,也從未打過架,她對何小樹說話,從來是細聲細氣。看何小樹是天真的,有時看幾分鐘不眨眼。去年秋天,柳山菊和她的媽媽一起走親戚,途經何家坳,剛好何小樹的家就在路邊,柳山菊娘女正想歇歇腳,也想喝口水(茶),碰上何小樹在家。何小樹聽見外面說話聲,一開門看見她娘女二人,便叫她倆歇一會、喝口水。“怎么是你”?柳山菊問,“怎么不能是我”?何小樹答,“啊!原來是你家”?“是的,你們歇一會,喝口水吧”!“好,我正口干”。何小樹馬上去倒茶,柳山菊望著何小樹的背影,幾分感情跟上背影一起飛去。伍花看著女兒的眼神,也明白了幾分。想著這些,何小樹進入了迷茫的思考:原來柳山菊對我早有情意啊,我怎么只現在才知呢?現在你是我嫂,木已成舟,這事應該到此為止,才是合情合理。今后我要注意點,想著想著慢慢地進入了夢鄉。  何大苕、柳山菊新婚的當天,全灣一家一個,加上親戚朋友共擺了九桌酒席。按照山村的鄉風習俗,第二天還需要邀請親房人等一起喝早酒。一大早,太陽剛剛升起來,大人小孩來了30多人,在家門外分二桌坐好。大苕的母親坐在上桌的中央,左邊是兒子大苕,右邊是兒媳山菊。正準備開飯,這時,何大苕的母親左看右看就是不見小樹。于是派人把何小樹從房里叫了出來,何小樹因昨夜睡得晚,幾乎沒有趕上開席。見客人全部坐好,自己不好意思找到下桌不聲不響的坐了下來。早酒開始,大家相互敬酒,歡歡喜喜,熱熱鬧鬧。酒到中巡,何小樹趕到母親的一桌敬酒,先敬母親,再敬哥嫂。1.73米高的何小樹,像馬路邊的一株白楊樹,挺直挺直的,結實的身軀,淡黑透白的臉色,濃媚大眼,寬臉大耳,看上去確有幾分威風。這時,何小樹掃視著喝酒吃飯的人,當與柳山菊兩眼一對碰,一團火花一閃,只見柳山菊落落大方,楚楚動人,陽光照耀的臉蛋粉紅粉的,像家門口、三月那樹盛開的桃花。在何小樹的眼里,柳山菊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的美麗,這樣的動人。啊!好一個柳山菊。 光陰似箭,日月如梭。時間就像翻書,柳山菊嫁到何家,一晃就過了半年。柳山菊是去年秋天嫁到何家,僅有幾個晴朗天,隨后就到了冬天。山區的冬天雨多雪多,風大霧大,通山的道路泥濘路滑,出一趟遠門實屬不易。柳山菊除了三次回娘家,別的地方都沒去,每天只有宅在家里。何小樹像躲貓貓一樣躲著柳山菊,柳山菊先吃他后吃,柳山菊后吃他先吃;柳山菊在客廳他在房間,柳山菊在房間他來客廳。柳山菊心知杜明,知道何小樹有意回避自己。越是這樣,你何小樹的心里越就有我柳山菊。“躲得初一躲不過十五”,看你何小樹究竟能躲幾時?去冬有幾個大雪天,家里的客廳升起了大火,何小樹還是呆在房里,每次都是柳山菊連喊帶拉,把何小樹拉到一塊烤火。 其實,何小樹滿腦子都是柳山菊,柳山菊的心里也早已裝滿了何小樹。夜深人靜時,總是想念著何小樹。那是夏天的一個夜晚,月亮爬上了樹梢,夜靜謐得出奇,連雞狗也不叫,只有山風吹那枝葉沙沙響。在這夜深人靜的夜晚,柳山菊慢慢的打開了何小樹的房門,走進了何小樹的房間。只見何小樹仰天大睡,上身赤膊,下身只穿一件短褲頭,短褲頭明顯凸起。柳山菊看著看著,臉漸漸的泛紅,心中好像有一團烈火在燃燒,心怦怦直跳。柳山菊越挨近越感覺到何小樹壯實,而且充滿活力。這時的柳山菊來不及思考,一陣風似的脫掉身上衣服,一腳踏上了何小樹的床,然后迅速的脫掉了何小樹的褲頭,熱騰騰的身體全壓在了何小樹的身上,軟棉棉的雙手緊緊抱住何小樹,張開大嘴猛烈的親吻何小樹的臉,身體快速地運動起來……忽然,有人用力一推,“山菊,你怎么了”?柳山菊一蹦坐了起來,滿口喘著粗氣,滿頭大汗,慌里慌張,一怔后馬上鎮靜地對何大苕說:“你睡吧,不關你的事”。坐著想了一會兒,“剛才我怎么做這樣的夢呢”?又想了一會,沒法再想下去,然后抱頭就睡。 話說何大苕,昨日參加了村委會主持的組戶代表會,會上說,縣鄉要擴修縣城通鄉公路,修路的時間得需半年。這修路是件大好事,是山里人多年的期盼。但,這修路要上勞力,山里的山高路險,小機械派不上用場。因為何大苕家有兩個男壯勞力,必須把一人參加修路。派誰去呢?一回家,何大苕便找母親商量,母親不加思考,二話不說,“你是老大,修路是難活,你去吧!不過,出門處處要小心啊”!當天晚上,何大苕把修路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柳山菊,當晚打好了行囊,第二天上午十時,跟著村里的修路隊伍,奔赴了修路前線。 這時候家里三人,干農活只有靠何小樹和柳山菊了。現在正當農忙季節,有的種子要落地生根,地上的莊稼要鋤草施肥。但頭幾次出去干農活,何小樹總是一人早出晚歸。這樣不行,于是,柳山菊找到何小樹:“你家的田地遠,我新來的找不到,干農活你要帶上我呀”?!何小樹覺得柳山菊這話有道理,從此,每天干活帶上柳山菊,日出而作,日落而歸。風里來雨里去,雖然辛苦,但倆人的心里都是甜滋滋的。有一次,天快下雨,頭上黑色的云朵伸手可摸。柳山菊挑著一百斤重的麥頭,想著還有幾擔麥頭在山地上,怕下雨淋濕,走得像風一樣快。當走在半山腰時,一不小心,一聲哎呀,從半山腰隨著一塊石頭一起滑了下去。這時當何小樹聽見喊聲,說是遲那時快,馬上放下肩上扛著的麥頭,抄小路、幾個快步,飛快地向柳山菊奔去,當柳山菊快滑到山溝時,一只手拉住了柳山菊的頭發,用上了吃奶的力氣,把柳山菊拉上了路,然后把柳山菊緊緊的抱在了懷里……從此以后,柳山菊更加的喜歡何小樹,何小樹也深深地愛上了柳山菊。 又是一個晴朗天,何小樹早起后,就主動的去敲柳山菊的房門,叫她一起到好遠的山地去掰苞谷。中午時分,烈日當頭,四周的山林樹木一動不動,一絲山風也沒有,秋天的太陽火熱得像夏天。為了干活方便,柳山菊脫下外套、只穿一件薄襯衫。這時,正在掰苞谷的何小樹累得滿頭大汗,柳山菊看在眼里,痛在心上。于是想上前用襯衫為何小樹刷汗,走近何小樹、當襯衫卷起時,柳山菊的上身不自然地露了出來,圓圓的、厚厚的胸部一起一伏,何小樹看著看著,一陣眩暈,一頭倒在了柳山菊的懷里。然后,倆人迅速的緊緊地抱在了一起,一陣響動恰似一場暴雨,久旱的田野落下了酣甜的雨水,禾苗立馬快活地搖擺。手忙腳亂的柳山菊和何小樹,把身邊的苞谷桿打倒了十幾根,樹梢上的幾只小鳥聽見響動飛向了遠方。倆人的情感只差一步的關鍵時刻,突然“嫂子柳山菊、柳山菊嫂子”、一聲雷響,一道閃電,猶如晴天劈靂,猛烈地扎向了瘋狂的何小樹。只見何小樹身體一顫,理智戰勝了莽撞,馬上穿好自己的衣裳,丟掉手頭農活和掰下的苞谷,風馳電掣般地向家里奔跑。 何小樹在家收拾衣服,打包好行囊,也沒有向母親打招呼,只留一張“我外出打工,你保重”!的字條,放在柳山菊的房門口,不辭而別,不知去向,外出打工去了。“這個何小樹啊”!一聲嘆息,柳山菊收拾起鐮刀工具,挑著摘下的苞谷,一個人有氣無力地走回家。 縣鄉修路工程已經進行了五個多月,由于上級政府的大力支持,進展十分順利。現已進入收尾工程,明后天就鋪瀝青。鋪瀝青動用的是工程車,干的是技術活,不需要大量民工。所以,指揮部通知:何大苕等村組民工即日可以起程回家。何大苕回到家里已是下午六點多鐘,吃上晚飯、喝了幾杯小酒,然后動動快快洗了個熱水澡,“回家的感覺真好”,何大苕自言自語的說。何大苕吃飽洗好后,跟老娘打了個招呼,老娘告知他,你弟跑出去打工了。“打工了,怎么不說一聲出去呢”?說完也沒有多問多想,立刻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。房間的電燈亮著,柳山菊坐在床邊的木椅上,好像有事又好像無事。見到柳山菊隨口就說:“我們早點睡吧”?!這時的柳山菊像未聽見似的,何大苕又要像結婚當晚那樣動手拉,但這次柳山菊真的一動不動。“怎么,還不睡呀”?沉默了好長時間,柳山菊終于開口:“何大苕,我倆做夫妻不合適,咱們離婚吧”。“你說什么,你怎么了,我外出修了幾個月的公路,你在家就找了野男人”?柳山菊大聲的吼道:“何大苕,你不要胡說八道,我沒有野男人,我生是何家人,死是何家鬼。你不要多想,我也不想多說,我知道你為了娶我花了錢財,我心里有愧,我會連本帶利如數償還給你”。何大苕聽柳山菊一吼,馬上清醒了幾分,頓時牙齒咬得格格響,眼淚直往肚里流,半天說不出來話。一聲哎呀,“明天我們就去離”。  第二天,柳山菊和何大苕在鄉政府辦理了離婚手續,又一起回到了家里,柳山菊還是走進了原來那間房門。第三天,天剛蒙蒙亮,柳山菊一清早,獨自一人離開了柳家塘,搭上了鄉通縣城火車站的班車。班車到站后,柳山菊看到前面有家“艷富陽餐館”,她走進了餐館、想喝口水,服務小姐趕快倒了杯茶,柳山菊一飲而盡,又要了一杯。這時,老板微笑著走了過來,“大姐,你吃飯嗎”?柳山菊說:“我不餓”,“哪一一”?柳山菊接著說:“我看見你門頭貼有招工廣告,你這餐館要人不”?“要人”,“那我行嗎”?老板認真的望了望柳山菊,然后說:“行”!就這樣,柳山菊也不問一月工資多少,在艷富陽餐館打起工來。 柳山菊在這家餐館,每日早起晚睡,日日夜夜干個不停。份內份外的事都做,老板十分賞識,一個月剛滿就發了工資,還暗地里給了一個紅包。餐館的廚師叫李可,年齡跟柳山菊不分上下,日長月久,對柳山菊的看法上好,而且有點意思,也把這一想法跟老板說了,想老板牽線搭橋。有一天晚飯,老板說,今天我請客。在平常的飯菜加了二道菜,派上了酒。老板和老板娘,叫來了廚師李可、柳山菊,圍坐一張小桌,大家有說有笑,其樂融融。酒到中巡,老板娘問:“柳山菊你今年多大”?“我今年23了”,“家里從來沒有人來看你啊”?其實柳山菊有時候邊干活邊向車站打望,看出入車站的人來人往中有沒有何小樹。莫說何小樹,就連村里人也沒看見一個。“那你有沒有對象呢”?“老板娘,我有男人了,他外出打工去了”。啊!廚師李可無可奈何的望了幾眼柳山菊。柳山菊這個時候趁機問:“老板娘,外面哪個地方好打工”?老板娘說:“我們縣到外打工有二條線,一條線到廣州深圳,一條線到浙江溫州,去這兩個地方的人多”。啊!說者無心,聽者有意,柳山菊緊緊的記住了“溫州、深圳”。柳山菊在餐館打工,很快到了年關、春節。老板說,明天農歷12月26日,我們餐館放假,你們可回家了。第二天,柳山菊告別了老板,不是踏上回家路,而是踏上了外出打工的列車。“哆一一”隨著汽笛響起,列車慢慢地開動。柳山菊隔著玻璃向外望去,只見那離別的車站越來越小,家鄉那裊裊炊煙越來越遠,那辛酸而又難過的淚水越流越多!  柳山菊一下溫州火車站,眼前的畫面,人山人海,川流不息,大多是為了返鄉過年。柳山菊沒來得歇一口氣,馬不停蹄到處找工作,看到到處張貼招工用人的廣告,柳山菊心里是樂滋滋的,一點疲勞的感覺也沒有。柳山菊經過比較,選擇了“美爾康”服裝廠,由于過節用工荒,柳山菊一聘就上,很快地成了美爾康服裝廠的一名女工。當天班長領她到了宿舍,宿舍擺有四張床,目前因有二人回家過年,暫只住葉雨和柳山菊二人。葉雨是四川人,因路途遙遠,節日搭車不易,也就不回家了。葉雨是個熱心腸,倆人很快成了好姐妹,柳山菊不清楚的事,她都一一告知。她還一個姐姐叫葉云,在臺企“寶嘉利鞋廠”,也在廠過年。 到美爾康上班的第二年的“三八”節,工廠女工都放一天假,這天一大清早,葉雨叫醒了柳山菊,“今日我姐請客吃飯”,“那好”!“山菊姐,我姐邀男友,我想請你幫幫忙,幫我看我姐男友靠不靠譜”?“好,你的事也是我的事,我去”。中午十二點,葉雨帶著柳山菊準點趕到了“豪富大酒店”。到5號包箱剛一坐好,只見一個時尚妙女領著一個風度翩翩的帥哥,慢慢地走進5號包箱。當男帥哥看到在坐的有柳山菊,先是一驚,隨口就問:“怎么是你”?“怎么不能是我”?柳山菊答。葉雨問:“你們認識”?葉雨接著說:“這是我姐葉云,這是我姐的頂頭主管何小樹”。大家互相認識后,馬上各自坐好。酒席剛一開始,葉云站起來敬何小樹的酒,只見葉云苗條的身材,上身穿一件紅色T恤衫,下身穿一件咖啡色長褲,穿著十分得體。雪白的臉上帶著微笑,說話時彎彎的眉毛一閃一閃,顯得特別精靈。再看下去,柳山菊有些嫉妒了,“何小樹的身邊怎么有這樣一個漂亮的女子呢”?剛一吃好,葉云還要請何小樹上歌廳K歌。柳山菊趕唱歌前的時間,找何小樹。“何小樹,我找你有點事”?到一邊后,柳山菊從包子里取出一個信封,里面裝的是錢。柳山菊說,這二千塊錢你想法盡快歸還你哥。這二千塊錢,一千塊錢是柳山菊打工積下來的,一千塊錢是柳山菊的娘家聽說女兒離婚,母親伍花感覺對不住女兒,她弟弟和別人包工程,做木工、搭跳板賺的,通過東打聽,西托人,過了幾個人的手才轉到柳山菊的手。何小樹接到錢,果斷地說:“好,我一定轉交我哥何大苕”。到歌廳剛一坐好,葉云又是第一個點歌,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,當對著何小樹深情地唱的時候,柳山菊立馬站起來,快速的轉身離場。這時,何小樹見柳山菊離場,也就起身走了,弄得大家不歡而散。 只過幾天,有一天晚上,何小樹去找柳山菊,柳山菊不理踩。又過幾天,晚上何小樹繼續去找柳山菊,柳山菊還是不理踩。何小樹仔細一想,柳山菊對我和葉云有誤會。雖說我和葉云同廠同車間同班組,見面的機會多,但我對葉云沒有一點感覺,從來沒有動過真情,只是葉云追得緊。  我的心理只有柳山菊,端午節這天放假,何小樹早起后跑到花店買了一朵紅玫瑰,站在柳山菊的宿舍門外等,等不到一刻鐘,剛好有人開門,何小樹大步走了進去,雙手把一朵紅玫瑰送到柳山菊面前,“柳山菊,我送你一朵玫瑰,因為我只有一顆心,請你收下吧”!柳山菊雙眼緊緊盯著何小樹不放,嘴動了幾下,千言萬語要說,但還是說不出話,只見眼淚直流,雙手接住玫瑰,贏來同宿舍姐妹們的一陣掌聲。  有情人終成眷屬!十月一日這一天,柳山菊和何小樹結婚了,前來慶喜的有葉云、葉雨和何小樹的班組負責人,共辦了二桌喜酒。第二年,他倆生了個男寶寶;第五年,他倆在溫州購買了房子……從此,他倆過上了幸福而又美好的生活!       ——END—— 本期責編  雙成   ------ 作者簡介| 汪祖生,男,陽新縣人,中共黨員,大專文化程度,縣直黨政機關工作人員。步入花甲,我心依然; 鐘情山水春常在,熱愛海天景溢詩。   +10我喜歡

出 險   □  段夢婷         六月的夏天,驕陽似火,貨車行駛在公路上,輪胎摩擦滾燙的路面嗞嗞作響。我們小心翼翼地慢速行駛,時不時的在下長坡之前,借加水的時間小憩半個小時,唯恐在途中爆胎。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,貨車剛從黎平裝一車漓泉啤酒和煙臺啤酒出來,正在五里橋下坡的時候,忽然嘭的一聲,前輪因為高溫爆胎了。 巨大的氣流把輪胎炸飛了,貨車不受控制地向下坡沖去,左邊是幾丈高的深崖,右邊是山坡。來不及深思熟慮,司機小吳大聲喊我抓好車門把手,一邊急踩剎車,一邊猛打方向盤降慢車速朝山坡邊緩緩滑去。 我屏住呼吸,心情無比緊張的看著車子向山坡撞去,腦海里泛現出血腥的畫面,但我不敢跳車,不敢閉著眼睛,更不敢想象幾百件啤酒相撞引發爆炸的后果。 只好強作鎮定地乞求菩薩保佑,忐忑不安地接受不可預算的損失。都說苦命人菩薩救,好在老天爺垂憐,讓車子在下滑的過程中,被坡邊突然塌方的泥土阻擋了一下,慢慢地靠邊停了下來。 幸運的是人也平安,貨物也安然無恙,只是過后聽別人說,那天輪胎爆炸的時候,有倆個過路的年青人被炙熱的氣流燙傷了大腿,不知是真是假。 又一年的夏天,同樣的烈陽高照,貨車拉了一車百貨副食從靖州回敖市。途經藕團時,因為有一段平路,不需要放剎車水,所以車速保持不快不慢。 我們一邊開車一邊聽著搖滾歌曲,時不時地高唱幾句,好不愜意! 突然后面的車子沖上來,邊摁喇叭邊大聲喊,“05488,你的車子后輪胎著火了。” 來不及道謝,迅速把貨車開到前方一片水田邊停下,更來不及打火警電話,因為車內有一桶柴油。那段時間每個加油站都缺油,故常常車子跑到半路加不到油,有時為了加油還得守在加油站等候十幾個小時,都等怕了,所以高價買了一桶柴油隨車備用。 車子剛一停穩,小吳脫下外套去水田浸水滅火,我剛拿著駕駛室上的礦泉水去滅火,卻忘記了后背廂內備帶有2并滅火器。經過我倆齊心協力的滅火,不一會兒就把輪胎的火滅了,但為了安全起見,只好我留下來守車及滿車的貨物,他坐車去靖州重新買新輪胎。 來來回回幾個小時,太陽都下山了,又離換胎的鎮子有點遠,我們只好自己換胎了。用千斤頂打起后輪,用鐵棒套筒下螺絲,又是卸胎又是裝新胎,弄得汗流浹背,雙手磨得鮮血淋淋。換好胎出發時,天早就黑了,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十一點了。看到父母擔心的眼神,話到嘴邊卻無從開口,還是把剛剛經歷的危險藏在心里,不能對他們傾訴。 在貴州跑車進貨的十二年里,危險無處不在,行駛在山區公路中,經常被嚇得膽戰心驚。有一回送石材去桂林,返回的途中,貨車行駛在兩邊都是懸崖或滔滔江水的山路時,一個不小心,后輪懸空了,嚇得我們魂飛魄散,強作鎮靜咬牙沖了過去。 還有一回,從凱里拉貨回來,在臺江新修的山路上,彎彎曲曲的盤山路,十分坎坷不平。結果前方行駛的拉木材的貨車不小心傾斜了,壓在了一個小轎車上面,小車上的仨人立刻斃命了。由于下著暴雪,救援得不到及時,行駛在這條路上的車子退也退不了,走了走不了。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山路上,幾百輛車子全部困在大雪中,沒有吃的也沒有喝的,大家又冷又怕,只好坐在車內等救援人員來相助。 由于每一輛車相距不足數米,有貨車有客車,有私家車也有工程車,在寒冷的冬夜里,只聽見出事的貨車司機蒼老的哭聲傳在整個山谷之中,是那樣的悲傷絕望,是那樣的蒼涼無助。就算車子交有保險,但那三條人命官司也會毀了他的一生,還有一家老小全指著他開車的收入養活,他的哭罵聲久久回蕩在周圍。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,徒步上山的救援隊來了,把遺體抬下山去,疏通了路障。直到下午,我們在交警的指揮下,才慢慢地行駛下山。又冷又餓的我們困在雪山上十幾個小時,迫不及待的駕車向劍河縣駛去,一到劍河縣城的餐館,還來不及點餐,就先吩咐老板娘加大炭火先暖凍僵的身體,再慢慢的點菜。 還有一回,從柳州拉貨回來,凌晨一點多了,貨車已經到了三多村,馬上快到家了。不知何時三多村倆邊路旁挖了許多深水塘養魚,路旁也堆滿了許多小石堆,突然對面來了一輛小轎車,車燈打得又急又刺眼,燈光刺得司機小吳來不及反應,貨車就向小石堆沖去了。 在千均一發的瞬間,貨車倉促地向池塘沖去,由于車窗緊閉,逃生毫無希望,那年我們才二十二歲,上有老下有小。在絕望的時候,車子卡在石堆上了,前輪全部懸空在池塘上方,我們得以撿回性命,從車子窗戶爬下去,車門都無法打開,要知道水塘寬五米,長十幾米,有幾丈深。 還有一次,我們從靖州拉一車農藥肥料回敖市,貨車行駛在平茶坳上,盤山公路被拉木材的貨車壓得坑坑洼洼,坎坷不平。我們車上也有十五噸的貨物,遇上山體塌方困在山路上幾個小時。 后來大家齊心協力把碎石清開,用鐵鍬把道路疏通,等到完全通車時,又是凌晨一點多了。當輪到我們的貨車慢慢行駛在拐彎處時,一不小心前輪陷在泥土上了,退也退不出來,前進也前進不了。右邊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峭壁,左邊是深山老林。 我們拼命地向別的司機求助,可大家一見是陷在拐彎處,我們的車廂又長又重,誰也不敢冒險用鋼繩拉我們的重車,就怕一不小心,對方的車便會墜落懸崖車毀人亡,那種后果誰也承擔不起? 所有的司機看到這種情況,立刻各自掉頭換道了。夜越來越深,風越吹越大,時不時伴有野獸的聲音從深山中傳來,我嚇得雙腿直打哆嗦。 我們打著手電筒,爬到大樹上扯樹枝下來,抱著幾捆樹枝來到貨車旁。小吳用千斤頂把后輪打起,我把樹枝全部放進去。然后我跑去車子前方打手勢指揮,他則爬起駕駛室發動車子試圖沖上來,可是越沖車子陷得越深,車輪一直在原地打滑。 沒辦法,我們只好用鐵棍敲粗點的樹杈下來,從遠處撿一些石頭過來。用倆個千斤頂打起后輪,先扔石頭進去,再鋪粗樹杈,然后又鋪細樹枝,還不忘求祖宗保佑。 這次還算順利,憋一口氣沖上來了,但前輪半邊懸在崖邊,小吳只好慢慢回盤小心的拐到路面上。他不敢停車讓我上去,只能一囗氣把車子順利地拐彎開下坡去等我。我一個人嚇傻在深林中,望著車子離去的背影久久佇立在原地。 直到一聲恐怖的鳥叫聲驚醒我,我才回過神來拿著手電筒沖下坡去與司機會合。   +10我喜歡

小 說 老街舊事(上) 文/李堯隆   一 杏林是有米的家。 杏林原為云夢澤,在八百里洞庭東北一角。因地質的變遷,云夢澤逐漸縮小,形成綠洲。洲上野生杏樹茂密成林,故名“杏林”;有一彎碧水從杏樹林間流過,名曰“杏林河”。有米家就住在南街的橫巷子里,他從小就在這里長大。橫巷子幽深窄長,青石板麻石板鋪就的巷道一直伸到了桃林河岸。 有米是娘的第六個孩子。有米上有仨哥倆姐,在有米還沒出生前就一家七口加上爺爺共八個人吃飯,日子過得特別艱苦。生有米時,正是大雪封山,天寒地凍、滴水成冰,有米娘明秀已是餓了兩天了,天天靠白菜煮清水度日,她胸前的兩只奶子像兩個干癟的袋子,擠不出半點奶水。有米爹看著餓得哇哇直哭的有米,哭聲像蟬兒一樣越來越嘶啞,急得沒一點辦法,坐在火塘邊愁眉苦臉地抽著悶煙。   這也難怪,在這個物質貧乏的年代,一家八口人,全靠這個中年男人出集體工掙工分吃飯,年年欠隊里的超資,所有的重擔壓在他一個人身上,現在又添一張嘴,讓他如何舒展得開眉頭。 有米的爺爺看著有米爹唉聲嘆氣,又望望哭得聲音嘶啞的有米可憐,壯了好幾次勢,才終于狠下心來對有米爹說:“二娃,這娃兒命苦,生在這個缺吃少穿的時節,看來是沒辦法養大他,看著這樣子,會活活餓死的,不如把他送人吧!這是給娃兒留條活路,也是給你自己留條活路。” 有米爹也確實想不出別的辦法,就同有米娘商量,有米娘也不做聲,緊緊地抱著有米嚶嚶地哭…… 有米的爺爺剛托人把有米送人的消息放出去,街東頭的柳葉嫂就提著一個小竹籃,里面裝了二十個雞蛋、兩斤紅糖、幾斤面上門來了。 柳葉三十三四了,她男人是杏林鐵礦的材料采購員。倆人結婚十幾年,她一直住在鎮里老街上,沒同老公住到礦區。柳葉以前懷過幾次娃兒,但都沒懷住,有了幾個月大就小產了,后來就再也沒懷上。柳葉的男人經常在外出差,也許在外早有了相好的,老街上的人背著柳葉議論紛紛,柳葉裝著沒聽見,也懶得管他,其實她也知道管不住,總不能天天跟著他出差到處跑,時時刻刻守著他。 柳葉同男人商量后,決定抱養一個。有米的爺爺托人剛剛把娃兒送人的消息傳出去,柳葉就提著東西找上門來了。經過雙方協商,柳葉補了有米爹七十塊錢,請了街坊鄰居與大隊書記秦楚國、民兵營長龔明懷做證人,寫了契約,將有米過繼給柳葉家。按照當時的俗定:“出家不認父,過繼不認母。” 從此雙方不許往來。就這樣,有米生下來三天就離開了親娘明秀,到了柳葉的懷里。 日子飛逝,一晃有米四五歲了。其間有米娘也曾偷偷過來看有米,送些吃的和穿的過來,但都被柳葉發現,把她拒之門外,每次有米娘都是流著眼淚離開。 一次,有米娘明秀從柳葉家門口過,見有米一個人在門口玩,便遞給有米一包吃食。有米雙手放在背后怯生生不敢接,明秀一把拉過有米抱在懷里,有米掙扎著要跑,明秀就越抱得緊,口里不停地對有米說:“我的兒,讓娘抱抱你,娘想死你了……” 有米掙不脫明秀的懷抱,嚇得大哭起來。哭聲驚動了正在廚房里做飯的柳葉。柳葉慌忙跑出來看情況,見是明秀抱著有米,便沖上去一把從明秀懷里奪過有米。這時柳葉的公公也跟了出來,柳葉把有米朝公公黃二爺手里一塞,便扯著明秀撕打起來,一邊撕打一邊大聲罵明秀:“你有本事生,沒本事養。現在我娃兒有米大了,你又想來認他,你有良心不?我一把屎、一把尿把有米養大,你倒好,現在又來認娃兒了……” 街上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,柳葉雙手扯著明秀,一屁股坐在地上,呼天搶地地撒起潑來:“鄉親們快來看啊,明秀又搶娃兒了,大家快來幫我評評理啊!” 柳葉一邊扯著明秀一邊哭吼著,明秀解釋說:自己并不是來認娃兒,自己生娃一場,沒養他,只是想給他送點吃的和穿的…… 大家紛紛指責明秀說:“送出去的娃兒潑出去的水,你不能再認,你這樣做是缺德……” 有米被黃二爺抱在手里,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大家,根本不知道大人們在干什么。明秀在大家的指責聲中,流著淚水落荒而逃,從此再也沒明目張膽來看過有米。   二 古鎮老街的居民所有物資都是憑票供應。在這個有著幾千人的鄉鎮,再加上桃林鉛鋅礦上萬職工,尤顯突出。特別緊張的是肉食類物質,即使憑票也難得買到。村民與職工家屬為了不讓每月那“珍貴”的肉票和魚票作廢,常常會因排隊插隊糾紛不止,以至打得不可開交、頭破血流。 老街西頭有一個肉食站,也是個小型屠宰場,二合一又殺又賣,是專門供應礦工家屬和老街居民豬肉的內部單位。礦山是國營企業,規模較大,家屬多,可這肉食站每天只在早晨殺三五頭豬。不是屠宰場工人不想大開殺戒,實在是牲豬調配難,不可以由你任意宰殺。 如果說只保證供應也就算了,只要不少我那一份。可偏偏不是這樣的,你如果當月的肉票不用掉,下月就要作廢。這就強人所難了,每個家屬小孩一月才兩三兩肉,豈可讓這到了嘴邊的肉飛了?可問題是人多肉少,有票也不一定能買到肉呀! “活人不能讓尿憋死。”老街居民們只能采用笨法子,尖起耳朵聽,“嚴防死守,豬叫就起床去砍肉。”因為屠宰場一般殺豬是在凌晨四點左右。 為啥選擇這個時間段殺豬呢?屠夫們有自己的小算盤。首先是趕早殺了豬,可以取些豬身上的“精華”,早上美餐一頓;也可以將豬身上好的部分留下,給打過招呼的各級領導和自己的三朋六戚。同時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:幾頭豬早殺早賣完,家室不在身邊的“屠戶”有時間出去閑逛,打點“野食”。何謂野食?俗稱“采野花”。 因屠宰場殺豬早,開賣也早,邊殺邊賣,三四頭豬,除去內部留下的,所剩無幾,去晚點連毛都撈不到。所以家屬們今天想吃肉,必須趕在殺豬前去排隊。說是買肉,不如說是花錢“搶肉”貼切些。 屠宰場的位置在老街西頭的河岸邊的山坡上。凌晨的老街很寂靜,一殺豬,豬臨死之前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驚醒了熟睡的人們。想買肉的聽到豬叫,猶如聽到集結號,馬上翻身起床,蓬頭垢面奔向屠宰場。而住得偏僻的,只好晚上調好鬧鐘,放在床頭,不耽誤“搶肉”。 這屠宰場有兩把“屠刀”,也就是兩個屠夫,還有四五個打雜的。賣肉的地方是一間小門面,有內高外低的兩個小窗口,顧客站在窗口外,朝里看窗口差不多到脖子。且窗口又深,屠桌又放得下,買肉時,外面的人無法看到里面的景況,也就無法挑三揀四,給你什么就是什么。何況后面還有很長的隊伍,都在催前面快點,容不得你與屠夫討價還價。   兩屠戶是師徒關系,徒弟二十多歲,長得還好。師傅則是個中年黑臉大漢,姓鄒,叫鄒三,領班頭,是個說一不二的“屠戶”。他一臉橫肉,嘴角長著一顆帶毛的大黑痣,脾氣暴躁,扣秤是常事,服務態度差。且看人賣肉,長得好看的女人,他就割砣好的,一般顧客隨手割。如果哪家讓細伢子來買肉,他保準給塊大大的氣泡肉,還哄小孩是塊大肉,又多又好。小孩不懂事,信以為真,高高興興回去討餐打罵。等到家長找到肉食站換肉討說法時,站內早已關門上鎖,人去站空,故而大家送他綽號“黑鬼鄒三”。久而久之,顧客買肉都喜歡擠到徒弟那個窗口去,相對而言,徒弟賣肉,不短斤少兩,不看人下刀子。   這日,年輕徒弟的窗口,一位長相俊俏的大姐想要換塊肉,小徒弟不肯,說:“我這里賣肉從來都是按順序走,砍到哪塊就是哪塊,誰也別挑肥揀瘦。”  漂亮大姐也不示弱,搶白道:“這買肉跟娶媳婦一個理,得兩廂情愿……” 這漂亮大姐就是柳葉,因為家里養了小兒有米,有米四五歲了,長得非常逗人疼,只是身體很瘦弱,她便決定買點肉給有米煨飯,今天是她初次買肉,當然不懂這里買肉的規矩。但那塊肉是頸圈肉,她不要,小屠戶又不肯換,倆人于是你一言我一語爭吵起來,柳葉也不是好惹的茬,干脆賴在窗口不走。 黑鬼鄒三聽聞后,伸過頭看了一下窗口外的人,發現是張漂亮面孔,便動了邪念,對小徒弟說:“你叫她到我這邊來,我來處理。” 柳葉轉到黑鬼鄒三這邊后,黑鬼鄒三滿臉堆笑,二話沒說,割了一砣肥瘦搭配很好的肉,隨便稱了一下,就遞給了柳葉。遞肉時黑鬼鄒三色咪咪,趁機有意無意似的,摸了幾下柳葉的嫩手。柳葉一下臊紅了臉,急忙抽回手,拿起肉擠出人堆,羞得一路急步回到街東頭橫街巷子的家里。 到家后,她從袋子里拿出肉,感覺有點不對,除了肉好無話可說,憑手感重量也是多了許多。她只買了一斤,而這塊肉至少有兩斤。再數找回來的錢,她又驚訝地發現不僅錢沒少,只是五元的整錢換成了零錢,而且那張肉票也物歸原主了,還多了一張夾在錢中間。 那時候,工資很低,但物價也不高,肉才六、七角錢一斤,一元錢能買一、二十個雞蛋,五元錢是一個人一星期的生活費。不過物價固然便宜,但有錢缺貨呀。特別是肉票那東西屬嚴格管控,不可多得。 柳葉一早走“財運”,不僅白得兩斤好肉,還外帶兩張“肉票”,心里激動得無法形容。但她心里也明白,這肉呀、肉票呀,都是黑鬼鄒三故意送的。可她和黑鬼鄒三無親無故,他送這些肯定有目的,天下沒有白吃的食。想到這里柳葉頓時春心蕩漾,恍然大悟:黑鬼鄒三是想用豬肉換她這身“天鵝肉”呀。 要說這柳葉三十七八歲了,但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十歲。雖是鄉下女子,可她是水鄉長大的,天生的膚色白凈,身材豐腴,臉兒圓圓頗有幾分姿色。但她有一個致命的弱點,結婚十幾年了,還沒懷上小孩。丈夫和她沒少加班加點,可就是再努力也出不了成果。夫妻倆為這事,平日里難免互相指責埋怨,究竟是誰的錯,不得而知。而外界卻認為柳葉是只外表光鮮,下不了“蛋”的“小母雞”。 柳葉自然咽不下這口氣,可又沒有什么好辦法,每次懷孕后都小產了。加上她又有點貪吃好沾小便宜的毛病,于是夫妻、鄰里、同事關系都不怎么融洽。 而柳葉的男人又經常出差在外,少則三五天,多則數月不歸。這讓柳葉一個人在家好生寂寞,夜深人靜之時,柳葉一個人躺在床上轉側難眠。她是個正常人呀,正處男歡女愛的旺盛期,獨守空房的日子確實難熬。特別是那個年代老街條件艱苦,住房簡陋,杉樹皮做頂,竹蔑織墻,隔音效果差。她住的那棟房子隔壁是一對年輕的嫩鴛鴦,大半晚還在“嘰嘰咕咕”不停地叫喚,整得柳葉在隔壁五心不寧、六神不安,想入非非。 不曾想,天長日久,柳葉的空虛和生活中的不如意,卻無意中在屠夫身上有了轉機。柳葉和黑鬼鄒三在屠桌上經過數月的溝通,一個想吃豬肉,又寂寞空虛獨守空房的俏少婦,與一個想吃“天鵝肉”的莽夫野漢丑八怪,竟然鬼使神差般地茍合到了一張床上。 于是,黑鬼鄒三經常趁柳葉老公出差,就偷偷去和柳葉睡覺。那黑鬼鄒三怕別人發現,每晚十點以后上門,從柳葉家的廚房后門神不知鬼不覺溜進去。柳葉家那廚房是自己搭的,與正房相連,如一個單獨的院子。廚房后門正好一條七彎八拐的小路直通河邊,可謂利便至極,給黑鬼鄒三沾腥惹葷提供了大大的方便。 黑鬼鄒三家在鄉下,老婆不在身邊,天高皇帝遠,監管不到位。但那個時候男女作風抓得嚴,如果這事暴露被人抓到了,不得了,輕的游街示眾,重的開除工作遣送回鄉。可見其風險系數之大,危險性之高。然而他二人做得隱蔽,也怪老街冷清,鄰居們習慣了早睡早起,根本不曉得他們在一起睡了好長時間。   俗話說:“夜路走多了,總會碰到鬼。”“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。”更何況柳葉家的墻,本就虛有其名。終于有人發現了苗頭,這鄰居就有意無意暗示了柳葉的男人。柳葉男人開始沒悟到,還蒙在鼓里,后來他也發現些蛛絲馬跡,因為他每次出差回家,幾乎餐餐都有豬肉吃,而且還有豬內臟這些“稀罕物”下酒。他想這可比礦領導的生活還好,可又不好直問柳葉這些東西是怎么弄到的。他猛然想起鄰居的那幾句話,頓時對那些稀罕物食之無味,有了不祥之感,于是決心弄個水落石出。他心生一計,玩了個欲擒故縱、虛晃一槍的把戲。 這天他對柳葉說:“明天出差,得好長時間才能回家。”是夜還假惺惺與柳葉云雨一番。柳葉一聽男人又要出遠門,不露神色卻暗自竊喜。第二天待男人前腳剛走,她便屁顛屁顛將“好消息”告訴了黑鬼鄒三。 黑鬼鄒三聽了也是喜上眉梢,朝柳葉胸上摸了一把道:“好,好,好,給老子把門留好。”接著塞給柳葉一包東西,“拿回去,今晚完事,咱倆補補身體。”原來包里又是黑鬼鄒三短斤少兩,在顧客身上刮來的下酒菜。 黑鬼鄒三這些日子有酒有肉吃得好,渾身發漲,忍了好久了,早就想泄火,當天晚上就溜到柳葉家。柳葉家后門虛掩,柳葉正在門后等著黑鬼鄒三,兩人見面相擁入室,急不可耐,寬衣解帶上了床。這對野鴛鴦只顧偷歡,殊不知一場大禍正悄悄降臨。 “螳螂捕蟬,黃雀在后。”柳葉男人早晨“出差”是假,夜晚捉奸是真。白天他在朋友家玩了一天,待到夜幕拉得較為嚴實之后,他已如獵犬潛伏在黑暗處多時。剛才他已將柳葉和黑鬼鄒三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,氣得七竅出煙、手足發抖;恨得咬牙切齒、肝膽欲裂。他惡向膽邊生,悄悄弄開后門,進入廚房,取了把鋒利菜刀于手,欲去取二人小命。轉而一想不妥:一刀殺了二人難解心頭之恨,自己也會有牢獄之災。有什么好法子讓這倆野鴛鴦痛不欲生,臭名遠揚,永世抬不起頭哩?  忽然,他發現煤爐灶上有一壺“咕嚕咕嚕”冒著白氣的開水。這開水卻是柳葉預先準備好,等她和黑鬼鄒三云雨過后洗下身用的。不管三七二十一,柳葉男人一手提起這壺滾燙的開水,一手拿著菜刀,一腳踢開房門,大吼著“我燙死你這殺豬的奸夫淫婦!”就沖到了床邊。 人一氣昏頭就不計后果,此話一點不假。柳葉的男人毫不猶豫,想都不想,就把一壺開水朝兩砣肉巴巴淋了下去……你想想,用上百度高溫的開水燙豬毛,死豬雖皮厚毛深,也不過彈指之間水到毛除。而人細皮嫩肉,哪能受得起這等可怕的高溫淋浴? 黑鬼鄒三不愧是殺豬的,身手敏捷,反應蠻快,雖然他和柳葉正在全身心享受人間極樂,但聽得房門一聲爛響,大吃一驚,條件反射,瞬間將自己的小弟從柳葉身子里抽了出來,一個翻身滾落到床下。 “啊喲喲……媽呀……痛死我啦……救命呀……”只聽得柳葉哇哇大叫,手握雙拳,滿床打滾。她那男人本想用開水像燙豬那樣先從黑鬼鄒三身上燙下去的,不料黑鬼鄒三滑如泥鰍逃過了這一劫,那壺開水正好淋到了柳葉的身上。柳葉被這開水燙得痛不欲生,死去活來。 黑鬼鄒三趁柳葉男人發愣之際,從床下爬起來,一把奪過柳葉男人手中的刀,朝柳葉男人猛砍,柳葉男人毫無招架之力,被砍得皮開肉綻,倒地氣絕而死。柳葉見黑鬼鄒三殺死了自己的男人,也顧不得渾身疼痛,一把抱住黑鬼鄒三,一口狠狠朝他胳膊上咬去。黑鬼鄒三痛得大叫一聲,想掙脫,不料柳葉死死咬住不放。黑鬼鄒三已是殺得眼紅,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揮刀砍向柳葉,柳葉軟綿綿地倒了下去……黑鬼鄒三揀起件衣服,顧不得穿,赤身裸體抱頭竄出柳葉家,似驚弓之鳥,慌不擇路,到了河岸邊,他一腳踏空滾下河坡,腦袋撞在一塊石頭上,撞成了植物人…… 有米跟著爺爺黃二爺生活,他無邪的心靈很難懂得失去了養父母的苦愁。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,正需要母愛和親情的呵護,卻被無情的命運奪走了養父母。有米娘不忍自己的心頭肉無人疼無人愛,幾次過來想把有米帶回去,可是黃二爺在老來喪子的巨痛之下,決意把有米留下來。 這樣的爭奪,使有米娘失去了骨肉,而黃二爺算是成全了一份心愿。只是這樣的多舛命運和人生變化,使有米年少的心里埋下了對娘的冷漠與怨恨。加之每晚在鋪滿稻草吱吱亂響的硬木床上,對著一點如豆油燈,黃二爺不斷輸灌給有米對他娘明秀的怨恨,直到有米睡了,他還絮絮叨叨說個沒完。 母愛,是這個世上多么親切溫暖的字眼啊!但在有米心里不曾漾起半點漣漪,倒像是行將熄滅的篝火殘灰在有米心靈深處黯然無光,而這種情緒彌漫籠罩了有米的整個童年時期。   三 日子在無言中凋謝,在漫長繁瑣的現實生活中,黃二爺一天天老去。但有米還沒有長大成人,在看不到光明和希望的日子里,更需要潤澤、滋養、關懷和愛。 冬天來臨,天上飄起了雪花,有米娘明秀做了一雙棉鞋。有米娘有雙巧手,納出來的布鞋針線密集勻稱,裱里平光,很合腳。托人送上門來,黃二爺一怒之下扔去老遠。有米娘不死心,從雪地里撿起鞋流著淚去街頭找大隊書記秦楚國。 見到有米娘,聽了來由,秦書記像山一樣沉寂,半天沒做一句聲,他知道黃二爺脾氣倔,不好對付。秦書記把手里的旱煙管抽得絲絲響,一縷縷煙霧在他頭上縈繞飄散,許久才慢慢吐出一句話:“你放下吧。我試試。” 有米娘小心翼翼地放下鞋,像做了錯事一樣怯生生地離去了。但黃二爺還是拒絕了秦書記,沒給秦書記留面子,責怪他不該管這事。 有米娘仍不死心,又返轉去找婦女主任賈玉玲——一個生得白凈利索的女人,說話伶牙俐齒,很有工作能力。 那天婦女主任賈玉玲上門來,勸黃二爺說:“黃二爺,您別這樣一直苦撐著門面活受罪了,您也老了,柳葉他們倆個都不在了,針線活您也做不來,有米是她生的,她給他做鞋也是合理的,有米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。再說有米多造孽,腳后跟都凍腫了,您這樣下去,不是苦了有米嗎?娃兒還小啊!” 婦女主任賈玉玲說完,黃二爺還是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,只是不再明口拒絕。 賈玉玲趁勢把鞋放下就走,黃二爺看情理上拗不過,就沒吱聲。等賈玉玲一走,黃二爺就把一肚子氣往有米身上撒,罵著難聽的話,抖落著心頭的怨氣,數落著數落著,黃二爺兩眼汪滿淚花,緊接著一聲聲抽泣不止,然后往地上一蹴,放聲大哭起來。 黃二爺哭,有米也跟著哭。黃二爺哭得渾身抽動,有米在一旁也是痛哭連聲。哭著哭著,有米去攙黃二爺,乞求著黃二爺:“爺爺,你甭哭了,我不穿,我凍死也不穿。” 黃二爺止住了哭聲,兩眼犀利地盯著有米,語氣硬邦邦地:“我的乖孫,你不能穿,你一定要給爺爺爭口氣,不做孬種!” 看著黃二爺傷心欲絕的樣子,有米一迭連聲地發誓:“爺爺,我爭氣,我爭氣,保證不做孬種!”    那雙厚厚的軟軟的棉鞋有米自然是沒有穿成,為了向爺爺表示決心,第二天上午有米第一次來到了從出生三天就離開的家門口,看見他娘明秀正在掃院子,便站在院門口把棉鞋扔進院內,二話沒說,扭頭就走。有米娘連忙追出,看見有米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老街深處。有米娘撿起地上的棉鞋,撕心裂肺地嚎啕起來。 自從扔鞋事件后,黃二爺雖然固守住了他的陣營,但整個老街古巷都在評論黃二爺太過分,說有米娘做得對,有米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,又是世上最親的人,柳葉他們不在了,有米娘怎能對有米不牽念掛欠呢?不過那件事發生后,也有人勸有米娘:“人家不領你這個情,你也把心盡到了,畢竟娃兒已經承繼給了黃家,你就死了這份心吧,娃兒就是那個命,誰也替不了他。” 不知道是有米娘真的死了那份心,還是沒有從扔鞋事件的那份傷痛刺激中回過神來,倒是好長一段時間沒見有米,有米的生活變得平靜下來。 只是那個冬季特別漫長寒冷,有米得不到明秀納制的棉鞋穿,黃二爺又沒錢買,有米只得去撿別家娃兒穿爛丟掉的舊棉鞋。可憐的是鞋不對腳,要么是大了,領不住腳,一走路踢踢踏踏的,冷風直往里灌,一天到黑腳冰冷如鐵;要么就是太小,腳穿不進去,整個腳后跟裸露在外面,以致凍腫成瘡,等瘡癤子掉了,又露出一道道裂開的血口子,一走路牽扯得生疼,鮮血不斷地滲出來,以致又結成新的瘡癤子。春來一轉暖,氣溫一上升,剛剛愈合的傷口又奇癢難忍,抓撓不停,潰爛流水,既癢又疼。 在這種寒冷受凍的日子里,有米忍受著,硬挺著,沒對任何人說過。并不是有米多么剛強有骨氣,而是不敢說,怕惹爺爺生氣,更不愿傷爺爺的心,他不能說。 有米的腳因腫脹結痂潰爛,造成右腳感染,致使小腿變形,走路有點瘸。年少無知的有米一點也不恨黃二爺,反而恨母親明秀。有米固執地認為,造成這種悲慘的境地全是因為他娘明秀當初把他送人。   四  日子不論人的悲愁苦痛與憂傷,永遠以它慣常的節奏向前延伸。隨著時日的延續,這樣的冰冷嚴寒要僵持多久,這樣的冷酷無情何年何月才是盡頭,誰也不得而知。只是一直讓有米心存感動的是,為了打破這層堅冰,娘一天也沒有放棄過,盡管在當時一切都是徒勞,一切只是絕望。這可能就是母愛,可能就是博大無私,可能就是人間真情。 又過了兩年,發生了一件事,讓有米對他娘明秀的敵視心態徹底改變,有米第一次涕淚橫流,淚灑滿襟,感恩于懷。因下大雨,有米所在的小學一個班的教室屋頂突然塌落,這一消息不亞于一顆重磅炮彈在人群中爆炸,迅速傳遍了整個古街老巷和附近的村莊,人們蜂擁而至,學校里一片混亂。 這些心慌意亂地跑來的大都是老街古巷的女人,是孩子們的母親。一雙雙驚慌的眼睛四處搜尋,她們在尋找自己的孩子。 有米麻木茫然地坐著,一來是苦命人天照應讓他平安無事,二來他壓根就對他娘明秀會來看他沒抱希望。有米正在出神發呆,老師突然來到他面前,對他說:“有米,有人找你。” 他以為是爺爺。 等他出了教室,竟發現是母親明秀。他娘見他安然無恙,一下子撲到他面前,淚水頓時奪眶而出。不知怎的,面對此情,有米竟然脫口喊了一聲“娘”,喊罷又覺得極不自然。 只這一聲,有米看見他娘明秀臉上漾起了笑,傾刻間眼里又盈滿淚水,撲簌簌往下掉。這是一份怎樣的情感啊?年少的有米似懂非懂,而那一縷笑意和兩汪淚水卻永遠地刻在了有米的腦海里。    日子像杏林河的流水,靜靜地流淌,流過了春夏秋冬,歲歲又年年。 有米終于度過了恓惶愁慘的童年,少年時光又飛快而逝,他長成了個青年,其間爺爺黃二爺也去世了。母親明秀幾次要有米回去一起生活,都被有米拒絕了,他不想再走進那個家,既然當初把自己當負擔給送人了,而今更不想再次成為那個家庭的負擔。有米沒有考上高中,想去參軍,因身體缺陷,沒有辦法,只得在鎮上磚廠做工混生活。 時光如駒,匆匆而過,有米一晃快三十了。其間也有人給有米介紹過對象,但女方一聽說是有米,馬上搖頭拒絕:“那個娃兒人是不錯,但是太窮,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,不可靠。” 有米娘怕有米打光棍,四處托人幫有米說親。可杏林老街附近十里八鄉的都知道有米家窮,媒人一上門說是有米家,女方都搖頭:“那個后生伢子是不錯,就是家里太窮。” 沒人愿朝火坑里跳,怕嫁到有米家跟著受窮。好不容易隔壁的三嬸說她娘家有個遠房侄女,人長得漂亮,也聰明,只是說話有點口吃。有米娘說:我們這個家不挑剔別人,只要是個女的,不傻,能生崽就行。三嬸連忙說:“我那侄女不傻,傻的我能介紹給有米么?再說了,‘討錯一房親,敗壞三代人’,我可不干那種缺德事兒。”   三嬸在有米娘催促促下,在臘月二十四過小年那天,終于把她的遠房侄女帶到了有米家。那天,天下著大雪。 有米娘在女方來之前就在家里準備了一番:特意把屋內收拾了,并特意把裝米的空壇子用稻草墊滿到快齊壇口下兩寸的地方,然后在上面鋪上一層報紙,再在報紙上倒一兩木升米,然后用木升反扣一個印子,看起來是滿滿的一大壇白米。三嬸也特意把她自己家里的兩床棉被抱來,放在有米的床上。有米爹提前一天就到集上割了兩斤豬肉,有米娘也把存放在土罐里的雞蛋拿出來,葷素弄了一桌子。女方見有米家壇子里米是滿的,床上也有鋪蓋,加之看他人長得蠻帥氣,腳有點微瘸沒關系,主要是有米是城鎮戶口,很滿意,就同意了,在有米家吃了飯才走。 有米娘很高興,總算把有米的親事定下來了,壓在她胸口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下了。有米娘一下午都哼著只有她自己才能聽懂的歌,有米從沒見他娘這么高興過。 可沒過幾天,女方捎來信說同有米八字不合,說有米八字惡,命帶將軍劍,克父克母克妻。本來有米答應三嬸遠房的侄女,就覺得有點委屈自己,而今聽了這話,不由心中起火,便對著他娘和三嬸大發脾氣:“你們今后都省口氣吧,我的事不要你們瞎操心!” 這之后,有米娘和三嬸可能是把心傷透了,也可能她們認為盡力了,從此再也不管有米的事。而有米內心也根本就不買她們的帳,也不稀罕她們管自己的事。   作者簡介   李堯隆,湖南臨湘人,現居四川西昌,1985年至今在《作家導刊》《作家》《鄉土》《作家搖籃》《秦川》《岳陽文學》《農村青年》《精短小說》《岳陽日報》等多家報刊發表作品二百多篇(首)。 +10我喜歡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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